我有一個脾氣很好的同事,應該說,基本上我的同事們脾氣都很好,不然每天上班大概都會被氣到腦溢血。不過這位同事,中文直翻叫約書亞,脾氣特好,跟他相處都會覺得自己的脾氣也好了起來。
幾天前我上早的晚班,他上了晚的晚班,也就是說我們的上班時間相差了一個小時,所以我們的休息時間不會重疊,我比他早一個小時下班。我每天晚上都要走十五分鐘的夜路回家,那天真的太懶,所以我就坐在後面滑手機,等著約書亞下班,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問,他會載我回家;我不問,他也會問他可不可以載我回家。約書亞是聰明人,哈佛國際關係碩士肄業。「太難了,讀不下去,就被退學了」他笑著說,好像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他總是用麻州代稱哈佛,我想我懂那種試圖用公館含混過台大的感覺。約書亞還在繳學貸,私立大學的學分費不是只是把學費從台大的學費單位換成美金般的貴。他笑著說大概明年一月就可以還完了。我心中想著那真是天文數字。
他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我問他,他的夢想是什麼,他說他想當外交官。外交官?!那你怎麼在做飯店櫃檯?他說了一些我不記得的理由,但唯一一個記得的是因為我的飯店雇用了他。我想我懂,因為我們飯店專雇怪人,我也是因此被雇用的。
載我回家好不好?好,等我一下,我收一下東西。我敢很安心的搭那些對我沒興趣的男生的車,但那些你感受的到他們對你有興趣的人,我完全不搭——沒事不要欠別人人情。
最近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他藏在笑容下的焦慮,在他車上我們聊開了,跟他聊天很快樂,因為他是少數可以聊很精緻的話題的人。不光只是食物、休假和伴侶。我問他他在焦慮什麼,他說他擔心他不成功。
不成功?成功的定義是什麼?
我覺得他很成功,他的知識很淵博,他很風趣,若瘦下來絕對是個績優股,但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還在當飯店櫃檯。
然後我開始在想什麼是成功。我想我花了八個月,整整八個月,才開始能夠和同事有私交——他們才終於會邀請我下班一起去喝個小酒打電動。約書亞一來就和大家打成一片,甚至成為大家最愛一起工作的同事之一。還沒找到工作的人會覺得我成功,因為我有工作。我覺得約書亞成功,因為他工作做的好,人又風趣,大家都喜歡他。但他不覺得,因為他不是他所想像的樣子。
我多希望我能懂他們的語言,想變成他們的一員的同時又想要保有獨特性的矛盾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