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26日 星期一

2018.03.26 福爾斯先生

  一開始會對福爾斯先生有印象是因為他的姓氏拼起來很像是「母音」,再來是,他想要給我小費。我不習慣拿小費,因為台灣不會這樣給。我一開始婉拒他的小費,因為我覺得只是把東西從儲物間拿出來,憑什麼就可以拿兩塊美金的小費。

「你就拿吧。」福爾斯先生說。他把錢塞到我手中後,就離開櫃台了。

  福爾斯先生是顧問業,每個禮拜飛來飛去,不一定每週都來。從去年十二月開始,他很興奮說,他在倒數他的退休日子。

「再98天。」福爾斯先生笑著說。他看起來不像是要退休的年紀,他已經在西班牙、法國和加拿大把別墅都買好了。有一次我下班,要走員工出入口時經過正在用晚餐的福爾斯先生,他說,你看,這是我在西班牙的房子,上禮拜剛裝了即時監視器,可以用手機隨時監控西班牙的家。我看了他的手機,西班牙那邊天是亮的,看的到幾棵樹被風吹的搖曳。我心裡想著,不知道怎樣才有辦法這麼有錢。然後想著,啊,電費好貴。(窮人心態)

  福爾斯先生總是對員工很和善,是最得人心的那種常客。不挑剔,讓我們好辦事,所以我們總是盡可能的符合他的需求。

  昨天,我在入住旅客名單裡面看到他的名字,挑了一間他喜歡的房間,然後等著他來辦入住手續。八個小時半過去,他還沒有抵達,我為了要準時下班(主管因為我有加班,警告了我很多次),所以把paperwork準備好,就要回家了。

  從辦公室走出來的瞬間,就看到福爾斯先生在辦入住手續。我十分的開心。在櫃檯做久了,那些常客好像就變成自己的朋友一樣。我跟福爾斯先生閒話家常了一下,福爾斯先生說,這大概是倒數第二次來訪,他接下來就要退休去了。

  我聽了之後愣了一下,我為福爾斯先生感到開心,因為他期待退休已久,但同時又感到十分難過。啊,又是一個要離開的常客了。我如此痛恨一期一會,為什麼喜歡的人留不下來呢?


2018.03.25 15°c 的 Venting

(內文有《Moana -- 海洋奇緣》的雷,請小心服用)


前幾天太過憂鬱,和約書亞說我太難過了,我走在回家路上有時候都會掉淚。約書亞也難過,他喜歡的女孩子已經有男朋友了,一直追但還是追不到。我說我想做一些瘋狂的事情,就像兩年前我瘋狂的決定我要搬過來一樣。

約書亞說:「你來開來我家,我在收房間,然後我們可以girls talk。」

約書亞的家住在距離我家開車三十分鐘的地方,說遠不遠,也不是不能開上去,但我晚上要去看音樂劇。

我說:「不行,我等等要去看音樂劇,可是我還是想做些瘋狂的事情。你平常去『上班』都是去哪裡?」

約書亞辭職之後已經四週,新的工作還是沒有下落。他會很早出門讓他父母覺得他去「上班」。然後在等爸媽離開家去工作以後再回家。

約書亞說他會去咖啡店、海邊,或者是回到我們的旅館坐著殺時間。

「……海邊!我要去游泳!」我說。自從到了南加州,我從來沒有下過水,我總是嫌麻煩,不知道手機和鑰匙要放哪裡,覺得一個人去海邊不安全,來了加州兩年只有踩過水,膝蓋以上沒有下過水。

「水很冷哦,很冷哦,超冷哦。」約書亞三度警告我。

「對,因為很冷,所以我才要去游泳。你可以看我游就好了。」我有點不確定,但心中為此有點興奮,好像是做了什麼天大的決定一般。

「我怎麼可能只讓你自己游?」約書亞說。

「因為瘋狂的事情自己做?不要拉人下水?」我回道。

「我因為一個已經有男朋友的女孩子瘋狂,她還小我9歲,你覺得我不夠瘋狂嗎?」約書亞說。

「好啦,一起游。」我一邊哭一邊笑著回簡訊。

翌日的早上九點,在新港海灘碼頭(Newport beach明明就應該翻新港,FB硬要說是紐波特比奇。)我們兩個先物色了一個地方吃早餐,約書亞因為要上「早班」的關係,七點就離開家,已經在海邊坐了一個小時半,很餓。

是個隨意的早餐店,有咖啡,有蛋,還有越式生春捲,很大片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行人來來去去。我們坐在咖啡店裡吃早餐,咖啡店的背景音樂播到了Moana的主題曲How far I'll go。

「我看Moana的時候哭了兩次,第一次是她奶奶過世的時候。」我啜了一口越南咖啡,約書亞記得幫我點了熱的。雖然他失業但他還是請了我吃飯,因為他剛繼承了一筆過世阿姨的遺產,約書亞說大概是我兩年的年薪。我想了想,就讓他請。他有奇怪的大男人紳士主義,不讓他請他大概會心裡不舒服。

「哦,只要迪士尼或皮克斯死人我都爆哭。」約書亞說,「第二次呢?」

「她要放棄的時候。」我說,「我也好想放棄。」然後我就噙不住眼淚,開始哭。約書亞人很好,他就看著我哭,幫我拿了餐巾紙。

我們兩個知道水很冷,很冷很冷,所以不斷地拖延吃東西的時間,希望太陽可以稍微把水暖一點。終於到了十點半,我把盤子裡最後一塊番茄丁吃掉的時候,約書亞說:「準備好了嗎?」

「還沒,不過走吧!」我說。

有很多衝浪的人在追浪,他們都穿著防寒衣,約書亞說水等一下大概會冷到痛。我嚥了一口口水。隨即想到忘了帶防曬油,不過已經來不及了,防曬油在家裡,但我已經踩得滿腳是沙了。

找了一個比較少人在衝浪的地方,鋪了土耳其浴巾在沙灘上。約書亞和我互看了一眼,我開始有點猶豫,水看起來真的超爆冷。換好衣服以後就開始往水裡衝。大概到水及膝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慘叫,水真的超冰。

「太冷的話不要勉強!」約書亞說,一邊混著慘叫。

「啊!!!!!好冷!!!!」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頭潛進水裡,朝著大海游了三下,又被一個大浪打翻。「冷!!!啊!!!!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大笑,約書亞也開始大笑。水真的冷到痛,浪一直打過來,我站也站不穩,所以我和約書亞就一直跳浪。

「快!游去劫船!」約書亞指著一個並不是很遠的帆船,但開得很快,根本游不過去。我試著朝著帆船游了一下,然後又被浪打回來。

我們就在冷到爆的水裡,和波賽頓派來的海浪對抗了四十分鐘,被打到沙灘上,然後再衝回海裡。直到我的手指冷到沒有辦法彎,嘴唇冷到發紫,約書亞說該起來了。回到沙灘上,擦乾身體,真是幹爆冷,我渾身打顫,把身體用浴巾裹得緊緊的。約書亞看了我一眼,笑著說要讓太陽曬才對,這樣才會暖。我想了想,我沒有擦防曬,不過管他的,就給太陽曬,真的漸漸地暖了起來。

我意外的感到滿足,是一種奇怪的「我辦到了」的感覺。到了加州兩年,我從來沒有在海邊游泳過,意外的簡單,意外的好玩。我太習慣做我辦的到的事情了,我想我需要一些新的刺激。

然後回家洗澡,全身都是沙,但是很快樂。

想了一下,我想要學衝浪。對,我今年要學衝浪!

回家Google才知道原來水才15度,我還泡在裡面泡了40分鐘,真的是太厲害了哈哈哈哈。







2018年3月19日 星期一

2018.03.19 聽得懂

  昨天被兩位中國客人罵賤女人和婊子,或許那只是他們說話的習慣,但我的玻璃心還是碎在地上掃也掃不乾淨。扎的回家的路上滿腳鮮血。

  噢,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一組中國客人走向我,他們和我用英文搭話,所以我也用英文回應。他們訂了兩個房間,兩間都訂雙床房,但他們想要一間雙床和一間大床。我用英文說說不行,明天我們沒有大床房,你們只能兩個都拿雙床房。

  李先生是客人,翻譯的友人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姑且叫他老王吧。老王說,不行呀,他們一個要雙床一個要大床,上次來的時候主管還給他們升到豪華套房,你這次沒有大床的話,就也免費升個等吧。我看了一下上次的紀錄,主管確實幫他們免費升到了豪華套房,但他們太沒禮貌了,我又不是慈善事業,為什麼要幫他們免費升級。所以我就再用英文跟他們說了一次,我們沒有大床房。

  老王跟李先生翻譯了之後,李先生用中文說:「這賤女人怎麼講不聽,就跟他說要一個大床房了,我也訂了一張大床了,兩張床要怎麼睡?我一定是訂一張大床的。」李先生滑著手機在攜程網上找他的預訂資料。我那時看著電腦,挑了一下眉,但我沒說什麼。老王就說:「哎呀人家沒有就沒有唄」

  這時候因為有人開始排隊了,所以我按了召喚鈴請主管出來幫我消化隊伍。

  李先生在手機裡找到了預定,但預定上寫著一張大床或雙床。李先生說:「一定是這婊子不願給,我也找不到預定上寫什麼,不過就給他看反正也看不懂。等等再去跟那個白人講,他一定是主管。」
  老王說:「就先給她看看吧。」

  我聽到這裡已經理智斷線,氣得全身發抖,打死我也不給他大床房,這樣說人太過分了。

  老王就指著床型的地方,用英文說:「雖然你看不懂,但這裡寫著一張大床。」

  我撇了一眼他的確認信,用中文說:「先生,我聽得懂中文,我也看得懂,你這邊明明寫著一張大床或雙床,我們就是沒有大床房了,如果你喜歡的話,我的主管可以協助您們辦理入住手續。」

  然後我就走去跟馬修說:「這兩位先生訂了兩個雙床房,但想要換到大床房。我們明天大床房超賣,我跟他們說我沒有大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幫他們辦入住手續。」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有沒有異樣,但我試著把我的怒意藏起來,才可以好好的服務下一位客人。馬修用英文再解釋了一次發生什麼事,李先生一邊嚷嚷著「飯店太坑啦、以後不住啦、飯店騙錢啦。」我真的是氣得不得了。直到所有的客人都離開了櫃檯,我才跟馬修說了發生什麼事,然後問我可不可以去後面一下下。馬修聽完傻眼,說好,你去後面冷靜一下吧。

  我晚上問約書亞可不可以陪我聊聊天,約書亞說好,他辭職後找不到新工作也很難過。他從長灘開下來,然後我們也沒幹嘛,就在我家客廳聊天。他陪我走回家的路上,我氣得掉淚,莫名其妙被罵。約書亞說,這下你得教我更難聽的中文髒話了,我才能幫你罵回去。

  我好害怕我開始討厭人類。

  

2018年3月12日 星期一

2018.03.12 熬夜



  凌晨三點,馬修剛把我載回家。其實也沒有去了哪裡,就只是下班後和馬修一起去了約書亞的家,在他家的豪華電影院看了《即刻救援》。上次看好像是高中軍訓課的時候,教官放給我們看,要我們不要搭陌生人的車。沒有酒精,只有那兩個臭男生的一大堆黃色笑話,和約書亞的毛毯,人工纖維,但是很軟。

  馬修把我載回我家,因為我沒有開車去上班,和馬修道別,進到社區之後我在想,我以前大學都沒有這樣熬通宵,反而是來了美國之後,因為常常上晚班,所以都很晚才睡。夜生活也說不算上豐富,就是和朋(ㄊㄨㄥˊ)友(ㄕˋ)出去喝酒啦看電影啦的時間都是三更半夜。說的也不是什麼人生大道理,有的沒的髒英文倒是學了一大堆,超級英雄電影也看了一堆。我室友都說沒看過這麼髒的人們。明明是社會人士卻過得好像是大學生天天去夜唱夜衝般的生活。

  開車途中馬修說他對於自己的工作多不滿意,我也對我的工作很不滿意。那種看不到未來,不知道之後要幹嘛的感覺。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能幹嘛。唯一的優點就是英文好,當個有錢人的特助大概可以當的得心應手吧?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成為了自己討厭的社會人,明明就已經在做些什麼了卻還在那邊掙扎。我好像沒有很活在我的生活裡,我在這裡的人生是拋棄式,當我哪天決定要轉頭回家時,一切都會被忘記。我常常忘了我一起工作的人,也是人類,會哭、會笑、會傷心。

  記得有一天馬修載我回家,我說,我好想家哦,我想回台灣。馬修說,你回台灣了以後,還會回來加州嗎?我說,蛤?我幹嘛回來。他沉默了一下,說:「.....來看你的好朋友們?像是我們?」

  啊!是的呢。我在想,我常常覺得我不在他們的小圈圈裡,我會被邀請去派對,但我聽不懂他們的笑話。我會站在旁邊,該笑的時候跟著笑,聽不懂的時候皺皺眉,偶爾有好心的人會解釋給我聽剛剛誰誰誰說的髒笑話。通常我會露出嫌惡的表情,覺得這群人怎麼那麼髒。(今天拉蒙還給我看他截的幼稚截圖--Arrivals和Departures都剛好是69的數字然後傳給馬修看,我的白眼都要翻到後腦勺,這群人怎麼這麼幼稚)他們用我的名字幫我編了一首主題曲,我也有一個兩三個人會叫我的綽號。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在圈圈外,很外很外。偶爾會聽到有些同事又一起出去玩,這時候就只能掃掃自己的玻璃心。嘛,畢竟有我不好玩,也是沒辦法的事。總是有更多的八卦在檯面下竄來竄去。噯、反正我都是最後知道的那個,我知道等於整個辦公室都知道了。

  我想我還是喜歡人類,只是我對於那些高傲的白金會員的嘴臉感到厭惡,沒有人是比對方更高人一等的。

  他們忘了我們也是會哭、會笑、會傷心的人類,跟我忘記我的同事們一樣。我們都只是,健忘的,脆弱的人罷了。